關於曹佑寧的描述，都是從2014年的《KANO》開始的。在這部創下國片多項紀錄的億萬票房大作中，曹佑寧以素人之姿飾演傳奇棒球員吳明捷，奪下當年台北電影獎最佳男配角獎，意外開啟他的演員之路。十年過去，曹佑寧依然維持著他那迷人的陽光外型和開朗氣息，但在陽光底下，他卻走過自我懷疑和沒有自信的日子。幸好他就像《KANO》裡初次參加甲子園的嘉農棒球隊員，不想放棄眼前的任何一絲機會，入行十年後，他終於看見陽光燦爛的日子。
拍攝這天的通告時間敲得有些早，因為經紀人提醒我們，收工後還得預留時間讓曹佑寧趕通告。從影集《星空下的黑潮島嶼》，上個月中上映的電影《刺心切骨》，到下個月上檔的《山忌 黃衣小飛俠》，這幾個月可說是曹佑寧入行以來作品密集的大爆發時刻。
談起《星空下的黑潮島嶼》裡的柳朝琴和《刺心切骨》裡的溫子涵，曹佑寧說這是他出道以來最內斂沉重的角色，「當時談定接演這兩部戲時，確實是想拍一些人物性格比較複雜的角色。」《刺心切骨》製片蔡瑋詩曾提到當初選角時，曹佑寧身上那股捉摸不透的氣質讓導演劉慧伶印象深刻，認為他能與因殺人入獄的溫子涵這個角色的暗黑性格融為一體。不過，也正是因為這個角色的暗黑特質，讓過去多演出偶像劇的曹佑寧剛開始一度有些擔心。
糾結的非衝撞系人格
「曾聽其他演員分享演出比較陰鬱的角色時會有暫時走不出來，或是影響現實生活情緒的狀況。」曹佑寧說實際開拍後，倒是找到了解決的方法，「從外面看這個角色，會覺得哇，他好負面，內心多扭曲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；但如果身處角色為出發點，這就很平常是我會做的事情啊，那些殘忍和心機都是合理的。」他說當看待角色的切入點不同，也就不需要抗拒或害怕這個角色的負面性了。
《刺心切骨》開拍前，曹佑寧買了幾本談論殺人犯和反社會人格的書做功課，試著理解這些行為背後的可能成因，希望讓自己更能掌握角色的心理狀態，他沒想到的是溫子涵這個暗黑殺人犯演起來倒是讓他有些興奮。「溫子涵很有自信、很能說服旁人，許多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，這和現實生活中的我是截然不同的個性。」曹佑寧坦承自己是個性格溫吞，常為各種事情糾結的人，遇到問題時習慣徵詢旁人意見，儘管一開始會聽，但過陣子又開始懷疑真的是這樣嗎？變來換去的思緒總讓他無法明快確切的決定如何選擇，「我總是想很多啊，內心常常自我打架，溫子涵讓我過了一個現實生活中不會出現的人設。」
如果《刺心切骨》的溫子涵讓曹佑寧因此有了一個只存在於大銀幕上的限定性格，那麼《星空下的黑潮島嶼》的柳朝琴，是不是比較接近真實世界的曹佑寧？他說柳朝琴這個文藝氣息濃厚的攝影師，詮釋起來反而是比溫子涵更沉重的角色，但人物樣態比較接近真實的他。「柳朝琴讓我覺得人生中有很多無奈，在那個時代下，作為一個人有時候好像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。有些人會選擇對抗，但柳朝琴是個宿命論的人，性格上滿像我的。」「我不是衝撞系的人，生活中遇到什麼委屈總是憋著，除非真的無法控制了才會說出來。」自認是個耐受度很高的人，曹佑寧說這和棒球隊出身的訓練有很大的關係。
終於打開演員之眼
16歲入選中華青少棒代表隊，一路打進2015年中華成棒代表隊成員，曹佑寧的學生時代幾乎都在球隊裡度過，教練們總是提醒球員要把自己縮到最小，「教練常說不管你是先發還是候補，都是一顆螺絲釘，每一個螺絲釘都要鎖緊團隊才會強，不會有獨當一面的英雄個人主義。」這樣的個性養成，確實能激發團隊戰力，然而放入演員工作上卻沒那麼適切，「我有很多想法或是對角色的感受，常常不敢好好表達出來。」
接演《KANO》之前，曹佑寧的人生規劃是在球隊打出好成績。從青少棒到成棒，他的表現一路傑出，想著退下來後當教練培育下一代球員；接演《KANO》之後過了兩年，曹佑寧意外踏上演員之路，不過當時的他對所謂的「演員」沒有太多想像，純粹是拍電影的生活和過去比起來「太酷了」，還不知道成為一個好的演員，需要做的準備很多，需要具備的思考性很深，那段時間的曹佑寧儘管認真拍戲，卻失去方向感和目標，「只是把拍戲當作拍戲，火焰幾度都快被澆熄了。有想過是不是再回去球隊，但每當有這個念頭出現，就有戲約找上我，於是我又開始拍戲，就這樣被推著往前走，也許是老天爺想再一次給我機會吧！」拍著拍著，曹佑寧也觀察其他演員的工作模式，「大家有想法都會跟導演討論，勇於嘗試表演形式的各種碰撞，這讓他們更契合角色的塑造效果。我心想如果我只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表演，根本無法打開我對角色的想像，不但難以突破演技，也得不到工作上的成就感。」
2022年接拍《刺心切骨》是曹佑寧入行以來的轉折點，這部由新銳導演劉慧伶執導的電影，在先前的金馬影展備受好評，作為劉慧伶首部跨入長片的作品，求好心切的她採用個別指導演員的形式作業，恰巧給了亟欲有所改變的曹佑寧一個大好機會。「這部戲的演員很少一起排戲，導演將我們各自拉開工作，除了接收慧伶導演的訊息，我也常提出意見一起討論，勇敢表達對於角色和表演技巧的想法。謝謝她給我這個機會，讓我改變心態。」
《刺心切骨》殺青後的曹佑寧像是打開了關於表演和身為演員的開關，從此覺得演員是個很辛苦但很有趣的工作，也知道想走往什麼樣的表演之路，「希望觀眾可以跟著我演出的情緒和節奏走，跟著這個角色看待事情的角度去思考，透過螢幕跟著我一起入戲。」他希望觀眾看完演出，都能延伸出自己更多的感受和想法。例如在《刺心》這部戲裡面，曹佑寧飾演的角色殺了人但又一直跟弟弟說這是意外，他很希望觀眾看完後能思考這個哥哥哪時候是在騙人，哪個時候說的話是真的？而戲中的弟弟，最後因為出於對哥哥的愛犧牲了自己，那我們又可以為所愛之人付出到什麼程度？「能帶著觀眾進入角色和故事，再進一步激發思考，這是一個好演員的魔力，而我希望能成為這樣的演員。」
十年之後的夢想
回看出道十年的日子，曹佑寧自承還沒完全打開演員之眼的時候，「機會」仍然沒有放棄他，「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有這麼好的運氣，我知道我是非常幸運的，但這也意味著我需要更多的努力。」走過低潮之後，他總提醒自己凡事不需要太多猶豫和壓抑，一旦遲疑了，只會來越限縮人生的各種可能性，現在的他比較有自信了，「人一定要有某種程度的自信，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，需要做出什麼樣的決定，才有能力往好的那條路走，甚至影響別人。」
也許是球員出身的本質，曹佑寧至今仍渾身散發陽光氣息，然而他說這並不是刻意維持的人設，甚至他也不曾想過需要有什麼人設，「不可能因為大家覺得我很陽光，我就非得一直維持很陽光的樣子啊！」笑著說自己最大的優點，反而是好相處、沒心機，「我又慢半拍，時常別人爆炸了，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，已經過去了。這樣能減少一些衝突的可能吧。」「我也是個真誠的人吧。一直以來，面對人的態度我都沒什麼改變，用最原來的自己面對旁人，不會因為我是演員或是藝人就怎麼樣，我不會演。」
不否認有時候是個走一步算一步的人，不太規劃過於長遠的未來，「我只知道我不想再這麼不珍惜我的幸運，每一個機會來了，我都想好好把握並且做到最好，不要對不起任何一個機會，更不要對不起自己。」「十年之後，我一定要繼續在演員這個位置上，創造更多的角色和戲路的可能性，這是我唯一知道自己應該堅持的夢想。」
採訪撰文／Wayne Wu
攝影／AJerry
影音企畫執行／Nora Liu、Ray Wu、Wang Chun Wei
造型／Yvonne Tsai
化妝／小紀
髮型／小隆